「林強……冷靜……這種時候要冷靜……」胡笑婉婉勸道,「張信達的口供矛盾的地方很多,和其它人矛盾的地方也很多,這只是窮途末路,亂拋屎盆子而已。我提前告訴你,不是讓你發怒的,是讓你冷靜思考應對,不要被對方激怒,反而做出什麼不合適的事情。」
「呼…………」林強做了一個極長的深呼吸,「多謝笑姐,我會處理好的。」
「你別急,先聽我說。」胡笑顯然已經是做好了準備,道出了自己的想法,「根據我的經驗,嫌疑人在明知事發要遭殃的情況下,多數會採取保人和減罪的策略,盡量保一個人不死,照顧其他人的家眷。」
「嗯……言之有理。」林強默默點頭,自己確實是怒昏了頭,沒有想到這一層。
「但這次,實在是有些奇怪。」胡笑繼續說道,「張信達肯定是死定了,他這麼栽贓你,錢才也不可能免罪……表面上看,這純屬報復性栽贓……如果被拆穿的話,二人反而會遭受更重的刑法。這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做法……你是不是跟錢才或者張信達有特別大的仇?」
林強皺眉苦思:「仇是肯定有的,但……應該不至於到這個份上,即便沒有我,現在事情依然會這樣……」
「那就奇怪了……」胡笑思索道,「沒有那種『你死我亡』仇恨的時候,嫌疑人是不會用出這招的……」
聽到你死我亡,林強自然想到了羅莎。
自己與她雖然梁子很深……但是到這個地步了么?
是她么?
想到自己剛剛才實事求是地描述第一筆騙貸的經過,一定程度上減輕了羅莎的責任,難道這麼快就遭受恩將仇報的待遇了?
錢才與張信達有關係,可這層關係至於讓張信達這麼保他么?即便張信達所說的事實成立,錢才也最多減1-2年刑而已,但若是不成立,這兩個人都是要加刑的。
電話那頭,依然是胡笑的沉吟:「他們明明都逃不過牢獄之災,這麼抹黑你,沒必要啊……也沒法保人照顧他們的家屬……」
「等等……保人照顧家屬……」林強好像想到了什麼,「也許我之前……太善良了。」
「啊?」
「你聽我說,我之前認為最正常的情況是,羅莎被騙貸,然後抽身,之後錢才接手,再次被騙,這樣錢才就被綁在一條船上了,最後到了現在的樣子。」
「嗯,這是最可能性最高的情況。」
「對,我們一直基於這種情況分析,其中要坐牢的人只有張信達和錢才,所以無法理解張信達為什麼要栽贓我。」
「等等……你的意思是……羅莎也有要坐牢的罪行?」
「現在看來是的。」林強問道,「如果她唆使錢才繼續貸款,這個會被判刑么?」
「會的,絕對會的。而且錢才會變成從犯,罪行減少,主犯變為羅莎和張信達。」胡笑肯定道,「但這一點幾乎不可能找到實質性證據,完全依賴錢才和張信達的一面之詞。」
「那就明白了!」林強豁然開朗,「一定錢才是知道自己死定了……強迫羅莎想盡辦法幫自己減刑,否則自己就供出羅莎。羅莎被逼急了,寧可做出犯罪、惹禍上身的事也要幫錢才一把。」
「你是說,羅莎可以控制張信達的證言?!!!」胡笑驚道,「她可以操控張信達?這一點我真的沒想到。」
「現在只有可能是這樣,羅莎就是犯罪集團中那個被保的人,負責照顧二人的家眷,張信達為保家眷平安,不得不按照羅莎的要求說出滑稽的證言。如果證言成立,錢才可以適度減刑,得到好處,也不會再玉石俱焚,羅莎最終全身而退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胡笑沉吟良久,「這個推測……有些誇張……但邏輯上是成立的。林強,你要清楚,現階段……這只是推測而已。」
「是事實,絕對的事實,不會再有第二種可能。」林強懇求道,「能不能以印證這個事實為前提,讓警方朝這個方向調查?」
「哈?你當我是誰啊?我就是西局的一個小便衣而已……這次可是經偵大隊的案子,我能打聽到消息就不錯了。」
「也對。」林強想了想,還是說道,「那我自己想辦法把,有些地方可能還要你幫忙。」
「能力所限的範疇內,當然可以。」胡笑盡量輕鬆地笑道,「找線人是要付費的哦。」
「沒事……很快會有一大筆獎金入賬。」
掛下電話後,林強又是木木站在原地。
這一步,是很爛的棋,爛到自己僅憑張信達的口供,自己就可以斷定羅莎的罪名。但這也是一步混棋,自己處理稍有不慎,很有可能會被拉入混水。
「張信達被捕了?!」王文君終於按耐不住,起身追問道,「剛才你說的都是真的么?大內幕啊!」
林強獃獃轉頭:「姐姐,我都快掛了,您能別再這樣了么?」
「哦,哦,對不起……」王文君連連捂嘴,「新聞工作者的習慣……」
「明天我隨你一起去找那個老會計。」林強擺了擺手,「行了,你們先回去吧,我靜一靜。」
「哦……那你早點約我。」王文君知林強現在心情不好,拉起林小棗,怯怯吸著牛奶往外走去。
從林強旁邊走過的時候,林小棗默默揮了揮拳頭,盡量笑道:「主任……一定會沒事的!」
「托你吉言。」
二人走後,林強拿出紙筆,剛要將一切串在一起的時候,大門又被推開。
「**,這一天可累死我了。」鄭帥擦著汗關上房門,低頭換拖鞋。
「你今天不是回家么?」林強見是鄭帥,煩躁的內心稍有緩解,有個能發牢騷的傢伙在旁邊也好啊。
「回什麼家啊,你這麼大麻煩,我還回家,是不是人了?」鄭帥沖門外努了努嘴,「我看小棗的長腿小美女剛回去,你們是不是趁我不在……」
「呵……呵……」林強表情木訥,現在可沒心情開玩笑了。
「好啦!不鬧了,我今天可帶來了驚天成果!爆炸性新聞!!」鄭帥換好拖鞋,從包中拿出一個文件夾,衝到林強面前擺弄起來,「你猜啊!你猜啊!」
「……」
鄭帥看林強表情不對,連忙收起賤賤的笑容:「怎麼了?又有麻煩?」
「麻煩到我都懶得解釋的麻煩。」林強無力地揮了揮臂,「先說你的事吧。」
「嗯,這個絕對是好消息。」鄭帥笑道,「知道你忙,就沒跟你說,我今天下午翹班了,去分行找了原來的行政同事,在文件海中搜索一根定海神針!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你啊,這麼累,我也想幫幫你,雖然你說搞好營業廳的事情就算幫你了,但這樣總覺得不夠。」鄭帥撓頭笑道,「於是我就自作主張,以我的方式去尋找線索了。」
他說著,打開文件夾,亮出了一打發票複印件。
「這是報銷發票?」林強匆匆翻看,這些都是餐飲招待的對公發票,「開票單位……信達食府?」
「哈哈!可累死我了!」鄭帥又是擦了把額頭,「我琢磨著,只要做過的事,終歸是要有些蛛絲馬跡的,結果真的被我找到了。」
「這些是誰的報銷發票?」林強驚喜地問道。
「還能是誰?搜錢才的有意義么?必須是羅莎!」鄭帥大笑道,「我研究過了,信達食府是信達地產的小買賣,就在辦公樓底下。」
「幹得漂亮!!」林強瘋狂地翻著發票,總共二十餘張,最近的一次是在半年前,最遠的一次是在……九年前!
「想不到吧!用了整個下午加晚上全找出來以後,我自己都嚇了一跳!」鄭帥拍著林強得意地笑道,「九年前,這兩位就已經勾搭在一起了,一直到現在,都沒斷過!羅莎啊羅莎,貪小便宜吃大虧,為了報銷這點小錢,留下了重要的線索!」
「沒想到啊……」林強默默握拳,一股怒意湧上心頭。
幾小時前,自己說服自己,壓制住仇恨,實事求是地向審計署描述出第一筆貸款的情況,自己選擇了公正,在一定程度上撇開了羅莎的嫌疑。
幾小時後,一個置人於死地證詞出現。
自己還是太天真善良,有些人,你原諒她,對她公正是沒有用的,她會一口咬死你。
林強被上了一課,私仇,就要用私仇的手段——不擇手段。
他用最短的時間,又將張信達被捕的事情向鄭帥描述了一下。
「MLGB!!從一開始,她們就是一路的,自己作死不說,還TM拉上你?!」鄭帥怒得一拳轟在桌上,臉被憋得通紅,「干她們!!往死里干!!丟了工作我TM都認了!」
「羅莎啊羅莎……」林強手中捧著那些發票,怒極反笑,「這出昏招會葬送你。如果事情就這樣過去,你還能保住自由之身。」
「可現在,你惹到我了,惹怒我了。」
「我會用你的方式來玩死你。」